新华社北京７月３１日电（新华社“新华视点”记者袁汝婷、李劲峰、李金红）消防栓里的水，原本是火灾时的“救命水”，却成了许多人随意盗取的“免费水”。仅以江西南昌为例，消防栓一年被盗水曾达２０００万—３０００万吨，这一水量可供严重缺水的甘肃通渭县所有居民生活至少七年。

  “新华视点”记者调查发现，在全国多个城市，“水耗子”无处不在，消防栓已成为吞噬国家公共水资源的巨大“黑洞”，而更严峻的现实是：这笔数目惊人的“盗水账”却没人算得清。

  凌晨，一条长长的水带穿过工地围墙的大窟窿，接在马路边的市政消防栓上。白花花的自来水汩汩而出，一些漏洒在地面，绝大部分则顺着水带流进了工地２０立方米的蓄水池。

  两个多月的施工时间里，武汉一家建筑工地每晚都趁着夜深人静，悄悄从消防栓“引水”进蓄水池，再用水泵抽出，用来搅拌水泥、打桩。

  武汉市水务稽查部门负责人和记者说，经测算，该工地在两个月内通过消防栓盗用水量达两万多吨，被追缴水费１０万元。

  不仅在武汉，在南昌、海口、珠海等许多城市，消防栓早已成为一个深不见底的水资源“黑洞”。以海口市为例，该市威立雅水务公司相关负责的人介绍，２０１２年－２０１４年，接到市民举报的盗用消防水案例就有５０多起，保守估计，造成数万吨水流失，“这还不包括没发现的。对于未发现的消防栓盗水，损失无法估算。”

  业内人士和记者说，已查处案例仅是消防栓盗水现象的冰山一角，大量的消防栓被违规开启，无人察觉举报。武汉水务集团一位负责人和记者说，由于盗水，大量消防栓处于非正常使用状态而被损坏。武汉市１万多个消防栓每年维修率在５０％左右。而来自南昌市供水公司的数据则显示，每年光维修消防栓就达２０００多次，维修费高达７０多万元。

  究竟是谁在占消防用水的便宜？不少市民在微博发图举报，洒水车经常在消防栓私自接水“洗马路”；还有洗车行、大排档从消防栓暗接管道长期偷水被查实；更有物业公司拧开消防栓浇花，半月盗水数千吨；而不少城市的消防栓由于安装在绿化带上，甚至变成了园林工程“专用”……

  全国多地水务部门查处案例显示，偷水“大户”一般来说包括四类：首先是道路施工、基建工地等；第二是物业公司、临街排档、洗浴中心、洗车店等经营网点商户；第三是园林绿化、环卫等市政单位；第四是流动性工程车辆及流动人口。

  记者了解到，消防用水属于城市公共供水，所以市政消防栓不安装计量水表。正因如此，在许多单位、商户及个人眼中，用水“不走表”的消防栓就是“不要钱的水”。

  被盗的水量究竟有多大？记者走访多个城市水务部门，奇怪的是，尽管多部门均反复强调消防栓盗水极为普遍，却没有一点一个部门有精确统计，仅有的数据也只是估算。

  被盗的水量“算不清”，最主要的缘由是没有计量水表。“为何需要装水表？反正不收钱，装了干吗呢？”一位水务部门工作人员说。

  珠海水务集团供水业务部主任王杭州认为，消防栓装水表并不现实。以珠海为例，市政道路消防栓有５４００多个，由于消防栓出水口径大、走水多，对水表的要求比较高，因而安装成本高昂。王杭州介绍，消防水表成本每个约２０００元，安装费用就高达千万元以上。此外，水表每两年检定一次，检定费加上拆装费，每个约５００元，检定一次需数百万元。“很多消防栓好几年也用不了一次，水表空置，如果全部装表，也是一种浪费。”

  除了装水表，有无另外的计量方式能算清这一笔惊人的“盗水账单”？记者调查中，所有水务部门及业内专家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。消防栓盗水，就这样成了一笔“糊涂账”。

  业内人士指出，根据我们国家有关规定法律规定，盗窃城市公共供水金额较大构成犯罪，或者多次盗窃的，按照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２６４条盗窃罪定罪处罚，追究其刑事责任。

  早在２０１１年，武汉就下发了《武汉市关于打击盗窃城市公共供水违法犯罪行为的若干规定》，其中将“未经供水企业同意，非火警擅自启用城市公共消火栓取水”定为违法犯罪行为。

  既属犯罪，为何管不住？海口市威立雅水务公司相关负责的人介绍，消防栓盗水现象监管困难根本原因有三点：首先是分布范围太广，难以监控到位；其次是盗水随机性强，抓住的概率低；最后，“市政单位，如绿化、环卫等盗水情况较多，处理难度较大。”

  “九龙治水”也是“管不住”的根本原因。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，负责巡查和接受相关举报的主要是水务部门，并没有执法权力；而具备执法权力的公安部门，很少对消防栓盗水行为主动巡查，在水务部门将线索转交时，当事人大多已逃离。

  “我们巡查中就算抓了现行，也只能劝阻和拍照‘留底’，没有处罚权力。”一位水务部门稽查大队的工作人员和记者说，由于消防栓偷水具有临时、分散、流动、隐蔽的特点，而水务、公安、消防的联合执法最多半月一次，所以很难遏制。

  目前，南昌、武汉等城市已开始推行消防栓分类，安装红、绿、蓝等不一样的颜色的取水栓分别供消防、环卫、园林等部门使用。除消防专用栓外，其余取水需计量收费。

  王杭州等建议，要遏制消防栓盗水乱象，首先要充分的发挥社会监督职能，通过有奖举报等方式发动群众提供线索；其次要提高处罚力度，增加违法成本；最后，要引入“技防”，通过技术方法严防盗用行为，例如安装消防栓监控器，记录开启、关闭时间，并通过ＧＰＲＳ网络实时传送；此外，还可安装消防栓加密锁，配备专用工具开启等。（参与采写记者吴锺昊、张钦）